清明念父母
——写于2020年清明节 田家振
时间过的太快,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离开我,走了九个年头了,母亲走了五个年头了,九年中,每逢中秋,春节,清明,重要节日里,总想写点文字来纪念一下辛劳一生的父亲,母亲,但每逢提起笔,总会把我带进深深的怀念和痛苦之中,缺乏了书写的勇气。2020年清明节,这个特殊的清明节来临之际,趁着自已还不算很老,写几行文字来作为对父母的深切怀念。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父母的呼唤!
父亲出生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但在当时,听年长的亲族介绍,在老家,除当地的大地主外,也就是我的曾祖父,这个家庭比较富裕了。老宅的高墙大院,祖坟迁址时,硕大,精细的墓石,印证了曾祖父和祖父生活的"清未"时代,还算得上是一个当时富有的家庭,从家谱的名字上看,也略知其中,先辈名字中的,"德","昌","裕","圣","贤","茂",彰显了先祖家人的物质富有和先辈们对"人品"精神的美好追求!
父亲出生成长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祖辈的家业也在战乱中耗尽,父亲兄弟姐妹六人,排行老二,大爷早年当兵在外,八十年代后,定居南京,父亲自然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我刚刚朦胧记忆时,父亲任"一大队",生产队队长,也就是我国的人民公社时期,那时生产队长的主要任务,在我印象中,是带领社员干活,耕地,打粮,吃大锅饭,记得那时干农活最好的工具,就是"耕牛"了,记得,有一次父亲到"河西"为生产队买牛,好多天没回家,有一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像天河的水一样,直流而下,我们家住的草房的屋顶也被狂风掀走了一大半,大路上的水,瞬间灌满了我家的两间草房,吓的我和妹妹手忙脚乱地哭叫,母亲喊来了爷爷,向大路泼水,刮水,我与妹妹惊吓之余,也拿起大碗向外刮水,泼水。
大雨过后,被大风吹下来的"黄麦草",无奈地撒落在地上。"黄麦草",是老家西边的山草,虽然土地贫脊,但也能长的茂盛,出众,她似乎不嫌弃土地的贫脊,她是鲁南特有的山草,她长的像黄色的麦子,成熟后,很漂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秋天,成熟后,农民上山收来盖房子用,毎次为父母上坟,我总是满怀深情地看望着她,凝视着她!她似乎有灵性!那个年代的"黄麦草",自然也就成了百姓的,"暖心草",甚至说是"救命草"!
父亲除了生产队的任务外,还要顾上一家人的生活,还要经常为百姓帮忙干,修房,垒墙,等杂活。
父亲虽然是大队长,我记忆中,家人仍然吃不饱,冬天穿不暖,四季闹饥荒,母亲常为吃不上饭而发愁!
听给我接生的李大娘给我说过,我出生时,由于母亲没有营养,母亲连奶汁也没有,李大娘帮母亲借了钱,买了鸡与鸡蛋,给母亲补了身体,才有了奶。母亲生性耿直,从不愿给人添麻烦,借东西,那天正恰逢1965年的元宵节,父亲外出给大队买牛还没回家。每逢为我接生的李大娘谈到此事时,有泪不轻流的我,不禁眼泪夺眶而出!一个家庭,一个生产队长的家庭,连准备生孩子的基本补品都没有,可见四十年代出生的先辈们的生活多么艰辛!
每逢元宵节,我想到的不是我个人的生日,而是父母的艰辛与苦难!想到的是那个年代人的辛酸的生活场景!
父亲亲自给我讲过,在他看来是他遗憾一生的事,干生产队长时,他报名验上了"公安员",由于没有文化,而没有录用,每次谈到此事,父亲都透着后悔,遗憾!由于条件差,兄弟多,没能全都上学。
由于父亲没有文化,后来主动离开了大队长职务,由于生活所迫,到老家西边的山上,"开石头",父亲硬是通过开石头,为自己的子女,兄弟,总共盖了七套房子和院子,父亲把一块块的石头从几米深的"石堂坑"中驮出来,即使在寒冷冬天里,常常是累的满身大汗。把驮出来的石头,再用排车一块块拉到山下,回家,自己再垒出整齐的石头墙,盖房子,真的很难想象,这七所房子院落,要流多少汗!要走多少路!要跑多少趟!父亲用"石头"为后代筑起了一个个遮风挡雨的"家园"。后来,父亲采的石头多了,很廉价地卖给了其他乡亲盖房子,卖得少量的钱,用于养家糊口和供奶奶生活,南京的大爷大娘,逢年过节也都为奶奶寄来钱,供奶奶用。我在八中上学时的微小的生活费,也应该是来自父亲开采的石头,所以老家西边的"石堂坑",在我看来,她不仅仅是石头,不仅仅是石堂坑,她应该是一段"历史",一个时代的"烙印"!是父亲的一座高大的人生丰碑!
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父亲又学会了加工镰刀,他发明,创造的新花样很适合农民使用,在河南,安微等地畅销,同时带动了老家其他村民打镰刀的热情,老家里人的生活也日趋好了起来!
八十年代初期,我个人的梦想,便是能考上"小中专",吃上"非农业",但两年都仅差一分,未能如愿,最后考入八中高中学习,三年后,仍未能如愿考入理想大学,只能上当地电视大学,也不给转户口,生活费也要自理,因为不能减轻父母的负担,我没有选择上电大,父亲想让我再考一次,我告诉父亲,学校要收500元学费,父亲说,家里有一头猪卖掉,再借点钱凑够500元,当时我没有表态。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了时任南石乡教育组组长张志宽主任的办公室,自我介绍,说明来意,但我仍强调要去中学当老师,张老师很客气地说,不论到哪任教,都要考试,今年中学目前只要一名教师,你只要考第一名,那就分你到中学教书,报了名,下周一考试,考试后,张榜了"民师"考试成绩,我位居第一,开始了我"民办教师"的工作生涯,后来我在枣庄二十中当校长时,张主任还谈及此事!衷心感谢张主任的关心,关爱!
做了"民办教师"后,自认为,位卑未敢忘忧,读书耕田,夜灯挑读,曾带过两个班的班主任,三个班的语文课,不忘初心,默默地奉献着自己最美的时光!最绚丽的年华!天道酬勤!本人也多次被评为区优秀教师,区级劳模,市骨干教师,师德标兵,等荣誉称号。
七年后,28岁的我,国家政策允许后,我从"民办教师"的岗位上,经普通高考,考入济宁师专中文系,当时这一个名额,有近三十名民办教师报名,而只能录取第一名,幸运的我,成功实现了童年的梦想!但也同时苦了勤劳的妻子,一个人,一边照顾两个孩子,一边要到幼儿园上班,还有近五亩地要耕种,而我个人也已经没有收入了,全靠妻子几十元的工资维持生活!
记得,我去济宁师专上学时,父母给了我五百块钱,那时父亲的经济条件,经过老人家努力,已经有了好转,但拿在手里的五百元钱,心里仍是沉重,酸楚,这哪里是钱,是父母的血和汗!
几年后,我实现了从乡镇中学到区直中学,从乡镇学校到城里学校任职,任教的人生梦想!
个人的成长,父母都非常满意,也有时感到骄傲!
2002年春天,积劳成疾的父亲肺部长了肿瘤,济南确诊后,在老家做了手术,由于发现及时和父亲身体底子好,手术恢复后,仍坚持干农活,打镰刀,做生意,劳动已成了他一生不停的追求!
2007年秋天,101岁的奶奶离开了我们,奶奶一生含辛茹苦,养育了父亲兄弟姐妹六人。父亲与南京的大娘,大哥,大姐等兄弟姐妹们隆重地送走了奶奶,送走了这位走过百年沧桑的老人!
奶奶去世后,年过古稀之年的父亲身体大不从前,2012年入冬的夜晚,父亲突然从床上滑了下来,高大的身体只能无奈地躺在病床上,我告诉他,医生说,没有多大问题,他用手势告诉我,这次住院与以前的几次不一样了,父亲现在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愿。
父亲住院时,见到表大爷也在住院,大爷向我讲起了父亲的事,他说,南石沟没有不认识他的,当队长时,公社给的救济,你父亲从来没享受过,都给了条件更差的人。当大队长时,因修房差两元钱工钱,当书记的四老爷让他先用队里的钱付给人家,父亲执意不用,他认为队里的钱,是大伙的钱,自己虽然是大队长,也不该私自使用,后来,父亲借来了钱,付给了工人。
住院十几天后,父亲拉着我与母亲的手,两眼一直向病房顶上看,打着反对的手势,嘴里的话我已听不清楚,他用手指着母亲的胸,又用手指着我的胸,又用手摸着自己的胸,指出大拇指与小指,一会比划一下,一会比划一下。此时我的眼泪,"哗哗"地落在被上,掉在地下,母亲看到我眼泪直流,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我努力控制眼泪的流速,用力擦掉眼泪,擦掉后,又岀来了,我失声地告诉母亲,"娘,有我在,不用怕,慢慢会好的"!
父亲的这些动作,我至今也没完全理解,父亲之前曾经说过,他去世后,一定要火化,不要棺材,坟地太高不安全,他指的高处可能是这件事,另外一个动作,我个人认为,这是父亲最后的话,拜托儿子的话,永别的话,"孩子,你娘拜托给你了之类的话"。
12月23月下午,这位高大,坚强,忠厚,纯朴,善良的老人,永远地离开了他热爱的土地!离开了他眷恋的家人!离开了他依恋的亲人!享年72岁。
傍晚,父亲回家后,我的一只手一直放在他身体背后,依然感受到他的温暖,尽管是寒冬,一直到深夜他的身体依然是暧暖的……
12月26日,父亲殡日那天,寒风凛冽,彻骨寒冷,在亲族,朋友的帮助下,父亲的棺材顺利入土在老家西边,他曾经采过石头,收获过"黄麦草"的高高的山岗上。也许是太累了,好久不能入睡的我,很快入眠了……
第二天醒来,惊奇地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世界,深夜的一场大雪覆盖了老家的村落田舍!覆盖了家乡的山山水水!覆盖了父亲的墓地!这是2012年唯一的一场大雪……
田氏家谱,辈份"忠厚传家远", 现在家族的后人们,不断有人考入清华大学,山东大学,武汉大学,广西大学,烟台大学,等知名院校的本科学校和研究生,分布祖国各地……"德为福根",看来不是一句空话,她召唤人民勤劳质朴,崇德行善!
父亲走后,母亲的心几乎崩溃,母亲在妹妹家,我家,都不习惯,还是回到自己的家,每天下班后,母亲都在小区门口等着我,在妹妹的关心下,母亲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母亲,根在王家,累在田家,在舅舅家排行老小,自小失去父母,性格耿直,心存善念,热爱生活。2015夏天,我还没从失去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时,一场病魔向母亲袭来!此时的我,心几乎垮掉,崩溃!彻夜难眠,母亲生病后,共计大的住院就有十三次,我在医院陪伴母亲的时间,大概也有200多天,每次带母亲去住院都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每次住院都想让母亲有一个意外的康复!但每次都被残酷的现实摧毁的粉碎!
2016年深秋,母亲第13次出院后,母亲说,"孩子,咱不去住院了,你已经尽心了,我也七十多了,知足了",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很无奈,眼里饱含着泪水!
娘亲舅大,我把母亲的病况与治病情况问舅舅作了汇报,舅说,听邻居与医生说,你已经很尽力了,没什么可说的,你的善心,孝心,亲邻都知道,也都很感动!老舅是退休的老支书,深明大义!
2016年农历九月二十日傍晚,已不能行走躺在床上的母亲,嘴里一直在喊,"娘,娘,娘",你在哪里?接着让我与妹妹把她从床上抬下来,放在地上,告诉我,"孩子,我要走了",我和妹妹,大婶子,整理好地上的床垫,把已瘦的皮包骨的母亲轻轻地放在地上的床垫上,妹妹铺好了崭新的毛毯。
母亲微弱的声音,我与妹妹贴到嘴上才能听到:"孩子,你对起老头子了,对起我了,我知足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妹妹,和大婶,一行眼泪从母亲的右眼缓缓流出,我心想,这也许就是母亲辞世的泪水!我与妹妹饱含眼泪叫"娘",大婶不让我们哭出声,以免惊吓了母亲,让母亲宁静,安祥地走去!
此时的我,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失去了天,离开了地,在天地之间漫无目标地飘!
农历九月二十五日,母亲的棺材安放在了父亲的身傍,亲人为父母"圆坟"后,苍凉的天,落下了冰冷的秋雨,像夏天的暴雨一样大,直流而下,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来自我的父母,而她们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儿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父母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的声音,那便是父亲,母亲的呼唤!
作者简介:田家振,1965年出生,山东枣庄市薛城奚仲中学,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薛城区优秀教师,枣庄市骨干教师,师德标兵。
供稿:田家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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