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胶东半岛南部的烟台市海阳嘴子前村的一处耕地,1978年农民在耕地时无意间挖掘出了一座古代墓葬,经考古专家断定,这竟然是一座春秋时期的贵族墓葬。接下来,在这里连续发现的多座同时期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其中,4号墓葬中出土的三件青铜器已经被国务院列为国宝级文物。在这个墓葬中,还发现了象征王权的七个青铜鼎和九个编钟,专家猜测,这极有可能是一座君王级的墓葬。
远在三千年前的周王朝统治时期,中原地区的文明已经相对发达,但是今天的胶东半岛地区却仍然处于蛮荒状态,周王朝曾经派姜子牙在临淄建立齐国,阻挡生活在半岛东部的蛮夷部落莱族人的侵犯。那个时候,这里被称为东夷,意思就是东方的蛮夷之地。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君王级墓葬,墓的主人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的蛮夷之地下葬?我们走进海阳嘴子前古墓群,探访这处神秘的古代墓葬。
古墓群位于海阳嘴子前村的北面,据当地村民讲,这里原先是一座黄土小山,在耕地的时候,常常发现一些古代的箭头和车马器,便认为这里是一处古代屯兵之地,所以取名叫养军场。20世纪70年代,为了整修大寨田,村民将黄土大部分挖走。
如今,这里只剩下少部分黄土堆,但仍然能够隐约看出当年黄土山丘的规模之大。当地人讲,这些黄土明显有人工堆砌的痕迹,而且和周围的土质有着明显的不同,由此专家推断,黄土丘极有可能是当年古墓群的一部分。
果然,在取走黄土的地方,1978年到1985年考古专家在这里发现了三座墓葬,并从墓葬里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包括二十多件青铜器,这些青铜器中有鼎和编钟等,它们制作精美绝伦,体态庄重典雅,经过考古断代和文物考证,这几座墓葬的主人应该是当时的高级贵族。
林仙庭曾经主持发掘过胶东地区的多处墓葬,对于这一地区的考古研究,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采访:原山东省烟台市博物馆副馆长 林仙庭
当时有些考古工作者就认为这可能是一些与胶东半岛这个地理位置有关系,因为他是一个古代的交通要道,所以有很多流亡的一些贵族啊,他们往往通过胶东半岛往朝鲜往日本往东北方向走过去,这样呢,他们有很多人的墓葬都会留在这里。
难道说,这些墓地真的是贵族在逃亡过程中留下的遗迹吗?历史没有告诉我们太多,考古专家也只能通过零星的发现进行猜测。正当专家们为胶东地区出现高级贵族墓葬感到疑惑的时候,接下来1994年的发现更让他们感到万分惊奇。
1994年,村民象往常一样在田间进行着劳作,突然,一位村民在田间小路的旁边发现一块已经暴露出来的方柱形墓椁木,村民意识到这里有可能是另一座未被发现的墓葬,于是马上通知了上级部门。事不宜迟,考古队马上对这个墓葬进行了抢救性挖掘,高京平是当时的考古队员,他带领我们来到了4号墓现场。
一开始我按照那个层次往下挖那个编钟的时候,当从一开始往下挖的时候,还没全部暴露出来,我就知道,七个编钟是并排一溜比较整齐的排在那里,但是编钟那个架子好像比这七个又长了一点,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只有土没有编钟。
采访:原山东省烟台市博物馆副馆长 林仙庭
最后往那个架子底下做的时候,往里靠,发现靠那个架子那个位置水平位置比较高的地方,还有两个小编钟,这样就是,他们在不同的层位上,就是两个小的比较高,七个大的比较低,我原来以为只有七个,后来再看,是九个。
编钟在古代用途非常广泛,祭祀、宴会、征战活动都离不开编钟,甚至吃饭的时候也要鸣钟而食,九件一组的编钟出现于春秋初期,在当时的礼乐制度之下,编钟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等级,唐朝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钟鸣鼎食之家”,就是高官显贵,富贵荣华的代名词。
经专家鉴定,这次出土的九个编钟被校正过音律,这在以前的考古发现中非常少见,墓主人的身份看来不同一般。
而在古墓的发掘中,更令考古专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墓葬的头箱里竟然出现了七个青铜鼎。
周朝的礼制里有明文规定,天子下葬要用九鼎的陪葬规格,而诸侯国君下葬时,陪葬要用七鼎的规格。也就是说,七鼎是诸侯国君才能使用的陪葬品。
史书上记载,春秋晚期的齐灵公时期,已经彻底平定了胶东半岛大大小小的东夷部落,完成了东至大海的统一局面,这一地区,当时应该属于齐国的版图。
难道墓的主人是齐国的国君?一般来讲,齐国国君大都葬在都城临淄,那么八百年齐国,是那个国君葬于此地呢?我们也许可以从随葬器物中找到打开秘密的钥匙。
采访:原海阳市博物馆馆长 王志文
这个编钟,它应该是大小依次递变,一个比一个小,花纹都一样,可这组编钟你看,前面七个是大小依次递变,形制一样,而且是甬钟,后面这两个和他们根本不成系列,加了两个纽钟,说明什么问题,极有可能这就是个宰相,宰相七钟嘛,为了追求国王的高等级,他除了国家给他配的七个之外,他自己又偷偷地做了两个,做的这两个做不出国家统一的形制来。
采访:原山东省烟台市博物馆副馆长 林仙庭
那个鼎的配置情况不一样,他有六个是不带盖的鼎,那几个鼎应该说,形制非常相似,花纹呢也略微得相同,应该说是一种标准的列鼎制度,但是它的第七个鼎呢,它是一个带平盖的鼎,是一个春秋晚期常见的那种,上面还有一个斑形捉手,那个鼎的花纹也比较漂亮,我认为那个东西他就是要凑这个七鼎之数,他自己大概得不到这样的一个认定,那么他就自作主张,就把它配上一个,也是表示我的级别也是到了一个七鼎这样的贵族身份。看来,墓的主人并非国君,而是自己违犯礼制所规定偷偷增高了陪葬规格,那么墓的主人为什么如此胆大妄为,他有着什么样的动机?面对这一个个谜团,考古专家能否找到答案呢?
在四号大墓中,除了七鼎九钟之外,还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这些文物能为解开谜团提供什么样的线索,请继续收看《走遍中国》系列节目《走进烟台》之《君王之梦》。
在4号大墓的挖掘过程中,除了七鼎九钟外,考古队员还发现了两件带铭文的大型青铜器,青铜期上的铭文往往是对主人身份和地位的记载,通过对这两段铭文考证,得出的结论竟然大大出乎了考古专家的预料。
这件青铜器叫盂,
在口沿上刻着七个篆字。圣所献妫下寝盂,在春秋时期,今天河南淮阳地区有一条河流叫做妫水,从文字的意思来看,妫因该是一个人的姓氏。那么,这个姓氏和妫水是否有着某些联系呢?
采访:原海阳市博物馆馆长 王志文
这个时间呢,不少的地方习惯以地为姓,就把这个地名称为自己的姓氏,俗称为地姓,那么陈国因为生活在妫水流域,陈国人,因此他有一个姓氏就是地姓妫,这样考证的话,这件器物它应该是陈国的宫廷重器,宫廷里的一件宝器。
采访:原海阳市博物馆馆长 王志文
说陈乐君饾乍其旅甗用祈眉寿无疆永用之,意思就是姓陈的大夫,做了这样一件器物,世世代代永远使用,一件传家宝,这么一个意思,这个时期呢,文字没有统一,也就是说,各个诸侯国家还各自保留着自己的文字特点,这个铭文(的陈字)是耳东的右面加了一个餐厅的餐字,这种写法只有河南的陈国,别处没这么写的,因此这个铭文分析,这件东西,是河南陈国的,就是说老家是中原陈国的宫廷重器。
看来,这两件青铜器来自陈国,陈国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淮阳一带,与此地相隔千山万水,陈国的宫廷重器怎么会出现在齐国的墓葬之中呢?墓主人与陈国宫廷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齐桓公时期,陈国的太子陈完,因为宫廷政变被迫逃亡到了齐国,当时陈国的青铜铸造技术先进,陈完又是贵族,于是齐桓公封他为齐国的工正,掌管齐国的工业制造。在得到了齐桓公给他的封邑后,陈完隐埋了自己的陈姓,改姓田。田氏家族从此在齐国发展,并一直把夺取齐国领土作为家族的奋斗目标,终于到第八代田禾的时候,将齐国国君姜氏赶出了齐国,自己做了齐国的国君,作为封建地主代表的田氏家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历史上称这一事件为田氏代齐,这一事件和韩赵魏三家分晋标志着中国从奴隶社会过渡到了封建社会。
难道这里竟然是田氏家族的墓地,如果真的是田氏家族的墓葬,前面七鼎九钟的陪葬倒正好可以说明墓主人夺取齐国天下的野心。
田氏家族从陈完逃到齐国再到夺取齐国天下一共经历了九代人的努力,那么,4号大墓埋葬的是田家的哪位主人呢。
陈完逃到齐国后,与一位齐国大夫的女儿结婚,按照礼仪作了一次占卜,司马迁在史记上记下了这段占辞的内容,“是谓凤凰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
采访:原山东省烟台市博物馆副馆长 林仙庭
五世其昌,到了第五代就开始昌盛起来,比与正卿,那就是要跟正卿也就是仅次于国君的就是正卿,八世而后,就是到了第八代的时候,就莫之于京,京就是咱们今天说非常到了极至,比他再大再高就不行了。
从占辞的内容看,田氏家族野心昭昭,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夺取齐国天下的目标。
占卜的故事,当然是后人在田家夺取政权后的杜撰,但是这正好精炼的总结了田氏家族在齐国发展的历史,到第五代田乞时,田家果然已经成为了齐国的名门贵族。田乞从此在齐国偷偷地实行仁义之政,以争取老百姓的拥护。
采访:原海阳市博物馆馆长 王志文
史记在田乞这个人物身上,有很多记载,最主要的第一个就是,田乞散家财以买齐国,所以他对老百姓是特别好,老百姓都特别拥护他,他只要和哪个上卿争斗,他只要出兵打仗,老百姓就拿着锨,叉把去帮着他去打,就到了这个样子。
终于,田乞在齐国贵族之间的政治博弈中获得了胜利,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成为了齐国宰相,田乞的儿子田常更是励精图治,彻底灭掉了齐国公室的其他强大的名门望族,并把自己的封邑扩大到了都城临淄以东的半个山东,今天的胶东一带全部成为了田氏家族的疆土。
但是田常并没有满足,他从此广招门客,同时在境内广选身高七尺以上美女数以百计,门客出入后宫不受限制,等到田常的儿子田盘当宰相时,竟有兄弟七十多个,并全部担任齐国重要城邑的行政长官,实际已经完全掌握了齐国的政权。
根据嘴子前四号大墓出土的七鼎九钟来看,墓主人没有将自己安排在都城临淄而是跑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千里之外偷偷下葬,说明田家虽然已经成为宰相,但还没有完全掌握齐国的政权,墓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田乞和田常中的一位,那么,出土的文物中究竟还蕴含着什么样的信息没有被发现,墓主人的准确身份能否从这些信息中获得答案呢?
在四号大墓出土的文物中,除了青铜甗和大盂明显来自陈国之外,其他的几件青铜器也引起了专家特别关注,这个青铜盘,带盖的青铜盆、以及铸有兽头的匜,制作精细,工艺水平极高,尤其是这个青铜鉌,顶盖上十条长蛇弯曲盘绕,蛇纹为平面浮雕,蛇首高高昂起,十分传神,鉌身腹部阴刻着精细的三角形花纹图案,繁密而不失规整。而另外几件青铜器,如这个方壶,制作则相对粗糙,工艺水平远在前面几个青铜器之下。根据器物的这些特征,专家认为,制作水平相对较低的青铜器是当地的作品,而几件制作水平极高的文物应该都是来自中原地区。
田乞去世之前的四年时间里,已经成为了齐国的宰相,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陈国老家却因为宫廷的一场自相残杀被楚国乘机灭亡,在很多的史书上都记载着陈国的公子圣携带了一部分宫廷重器连夜逃往,但是逃到了哪里,所有的史书上都没有记载,而大盂铭文中的圣字指的正是这位逃亡的陈国公子,那么这些青铜作品是不是就是当年他出逃时携带的那些宫廷重器呢?
采访:原海阳市博物馆馆长 王志文
春秋时期,(青铜器上)有文字一般都有庆贺性的语言,怎么高兴怎么世世代代使用,你看那个旅甗上的铭文它就有,这个(盂)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圣这个时代正好是陈国灭亡的时代,它灭亡了,所以他(公子圣)在献这个器物的时间没有加任何庆贺性的语言,国家灭亡了,他的家族灭亡了,非常悲痛,所以没有庆贺性的语言,第三,这件器物口沿上七个字是刻的,也就是说,圣带过来献给田乞的时间现刻上去的。
通过不断的探索和仔细的考证,墓主人的身份之谜似乎找到了最合理的答案。可以想象,当年田乞不惜冒着被诛杀的危险,违反规定,用七鼎九钟的规格下葬,也许是对自己未能实现君王之梦的心理补偿。
作为封建地主势力的代表,田氏家族最终获得了胜利,田氏代齐和韩魏赵三家分晋共同成为了中国社会从奴隶之走向封建社会的标志性事件,历史从此前进了一大步。海阳嘴子前墓群的发现印证了这段历史,也把深埋了2500多年的一段君王之梦展现在了世人的眼前。(编导:李东 耿庆涛 摄像:李东)
来源:http://www.cctv.com/program/zbzg/topic/geography/C16951/20061128/102851.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