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钦《弹棉花》20240413
|
||
作者:田氏网 访问量:2825 添加时间:2024-4-13 19:09:03 | ||
弹棉花
田 钦
刚下学回家务农时,父亲说百艺好藏身,不愁没饭吃。记得是1987年入冬,父亲托姐夫硬是将我丢给他的同学,第一次见面父亲说,从今天开始喊师父,不听话师父可以随便扇。看了看师父拉着很长的脸吓的我那顿饭没吃好,心想,父亲是不是将我送进管教所了? 师父表情非常严肃,那时我16岁,又矮又瘦,但很讨师父师娘一家人喜欢,他们都爱叫我“田幺,”师父是远近闻名的弹花匠,业余时间拉拉手风琴、吹吹唢呐。第一次出门和师父一起去淅河那边弹棉花,他肩扛弹花扃和其他用品,我个小跟在后面背着筛子大小的磨盘,那时走在乡下湾子里,我是最逗狗子追咬的,一根箾篾从不离手就是怕被狗咬到。 行走在乡村有时还能遇上同行也在农户家里弹棉花,弹扃开响感觉初冬的乡村到处弥漫着开心柔美的音乐,仿佛上演着动人的乐曲。“嘣嘣——棒棒——”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像一首震撼人心的打击乐,它的低音部低沉而浑厚,高音部响亮而悠远,一声声一阵阵…… 我们进了农户家门,都会和主人家一起将堂屋里四周的农具和桌椅等日常用品全都搬走,堂屋正中间放几条板凳,找几块门板做成一个简易的铺板,上面铺着很厚一层皮棉,一坨坨,一团团,像深秋天上被风赶到一起的白云,师父调好扃弦,拦腰扎一根灰不拉叽的布带,把一根弯曲的长竹扁插在后腰上。竹片越过头顶,用皮绳吊着那张弹扃,那“嘣嘣——棒棒——”的音乐,便是从这张扃弦上发出来的,美妙的旋律让多少人都叹为观止。 师父微微弯着腰,两腿叉开,左脚上前半步,右脚向右前方迈进,他把背上悬着的那张扃移到铺开的皮棉上,悬起扃背,扃弦埋到棉花里,右手举起扃锤,使劲地朝扃弦捶去,老练的弹匠总是能把棉花弹得有韵有致,师父时而急促,时而舒缓,音乐声便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这哪是一件繁重的体力活?分明是一场饶有情趣的音乐演奏。
棉花弹好后,师父会安排我拿来一个米筛,这个时候他会走到屋外喝热茶燃上一支烟像神仙般享受冬日的暖阳,我拿着米筛围着铺板来回的将一米多高棉花压实压平,一般5分钟时间内要完成,不然会挨吼的。按压好后小心的喊师父进来,将箾篾递给他开始拉网线,其实弹棉花的音乐未免显得单调了点,相比之下,拉网线的动作更象舞蹈一样优美。我站在师父的正对面,伸出手来接棉线,一分钟要接三四十根,每根线头都是我去掐断,要用手指头把线头压紧。那时的冬天最容易冻手,右手小指关节上经常被棉线勒出几条血口子,棉线稍接慢一点,师父那边的箾篾就会抽在我红肿的手背上,真的很疼的。铺棉线的工序外人眼里是非常乏味的,可在弹匠师傅的眼里,那上下扭动的双臀很有舞蹈动作的美感,丝毫不逊色于现代网络上流行的科目三。 每当遇上主人要给出嫁的姑娘或娶媳妇的儿子弹棉被时,师父还会用彩色的网线在棉絮上粘出些花卉或鸟兽或囍字的图案,简洁些的,会粘出一句吉祥话,再简单的,也要粘上打棉絮的年月,以示纪念。 接着我们会各拿一块磨板在棉线上不停的揉搓。这是用一块圆形的木板做成的,取的是一根大树的横截面,是从一棵木梓树上锯下来的吧,总之,是能做砧板的那种木头,树的直径在60厘米左右。木板厚4至5厘米,磨压板正面的四周略微翘起一些,它的背面安着一根提梁,让人想起博物馆展出的西汉时期的铜镜,只不过磨板比铜镜大得多。遇上10斤以上被套时,手磨是达不到标准的,这个时候师父会站到磨板上,把两只脚放在磨板上面的提梁两侧,他扭动的身体磨压棉絮的那些动作,最能显出师父的功夫。只见他膝盖微微弯曲,时而屁股稍稍下坐,上身略朝前倾,头直立,目光平视,时而两只手臂自由地张开来,在空中画着曲线,实际上是摆动手臂,以保持平衡。 我不禁跃跃欲试,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时,学师父一样,费劲地爬上去,把脚踏在磨压板上,站在磨压板上,想在棉絮上滑行,我扭动屁股,可是身体不听使唤,立刻栽倒在松软的棉絮上。幸好一双脚没有固定在磨板上,如果固定了的话,说不定就把脚踝弄折了。一床新棉絮打好了,我们会把棉絮叠好,拿红色的棉线扎个十字交给主人家算是完工了。 第二年冬季,师父在贯庄黄土包租了农户几间房,门口竖着一块用白纸糊着的大木板,上面写有四个大字“弹花打套”,那时生意好的不得了,淅河永丰那一带的老百姓都肩挑背扛将棉花送过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我是师父第十个徒弟,基本每天有二三个师哥守铺子,我年龄最小只负责坐在门口倒棉线,(农村老人在织布机上用的纺好纯棉线)一圈圈的堆在那都由我一人在纺车上倒出来挽成一个个团子,一个上午下来手臂都快弄断了。 临近晌午时分,我就得起身去房东废弃的灶台上做饭了,记得那个灶台又破又脏,师哥们抽空还得挑水回来,水桶一落地,水面全是一层飘浮着的细棉丝,我在家里是从不进厨房的,可在这里由不得你了,煮的饭没少挨骂,有时半生半熟,有时糊的像煤炭,就是这个样子,下力的师哥们还是一顿甩几碗,早中晚的菜几乎都是从食品所买来的猪血,猪血是下灰尘的,所以一日三餐吃,师父也隔三差五割些肉回来,小菜是从家里带的淹萝卜,这个菜我算是吃怕了,以至几十年了我从不沾大蔸菜这玩意。那时一床套加工费二块五到三块,看着师父每天粘着口水数着一张张的角元钞票,心里羡慕极了,感觉他就是个大款。 近二三十多年里师父早已转行再也不弹棉花了,一直在乐队里吹唢呐、弹琴唱歌、演小品,在随南民间演艺圈里享有很高赞誉。上个月的一个双休日,骑车经过城区某巷道口时听到弹花的声音,顺着声音走进一间民房,弹花师傅是重庆人,闲聊一阵后背起弹扃过了一把瘾,感觉弹花技巧丝毫不减当年,只是有点力不从心,不到一刻钟弄的满头大汗。 随着时代的变迁,弹棉花也历经了多次变革,从原先的弹扃、手工磨盘发展到了现在的机械化, 一座城市里已找不到几家纯手工弹棉花的,老式手工弹棉花的工艺也早已被机器取代。如今已没有年轻人想着去从事这个老行当了,毕竟这是个比较辛苦的职业。 弹棉花是一项极具乡村气息和时代风貌的农村手工艺,它弹出的不仅是温暖舒适的棉被,更多的是工匠人满腹的沧桑和独特的精神记忆。
作者简介: 田钦,网名:孝悌力田、天晴。湖北随州洛阳人,生于七十年代初,读过几年书很早就缀学回乡务农,八几年在农村林场做事,后打工干过泥工、油漆、装潢、去浙江拜师学艺下乡弹过棉花,后进入某国企工作至今,性格外向,热爱生活,喜欢上网,业余文学爱好者,经常活跃在各个微信文学网站,各论坛及报纸。热爱文字,追逐向阳花般的日子,关于生活,关于工作,我手写我心。
供稿:天晴
|
||
| ||
上一条信息: 华夏田氏文化随札—— 题上虞田氏功德 下一条信息: 华夏田氏文化随札——谒蕙公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