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昆

此文荣获第九届大学生青春的童话大奖一等奖

 （1）

毫不客气的说，我是一个小偷。如果非得顾及颜面自我客气一下，我总说自己是个普通的手艺人，手指艺术。

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里面待了差不多三十年。这个地方的很多人我都认识，好比说在这个早上就坐在我对面喝着一碗豆浆的漂亮姑娘小秦。

在我就要提出要给小秦付早饭钱的同时小秦说自己要再吃两个鸡蛋补补身子。我点点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事实上我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本来我是觉得小秦喝豆浆的样子好看才想起来付钱现在她决定再吃两个鸡蛋我想了一下她满口蛋清蛋黄一下就没了欲望。就好比昨天晚上小秦裸露着她右侧肩膀上的一小块绿色胎记对我媚笑时我随即关上了灯深呼吸三次然后说就这样关着灯吧。

好吧。说到现在应该表明一下小秦的身份。她是我的女朋友。与此同时，她还是另外很多人的女朋友。而我却只是她的男朋友，虽然她从未承认这一点。但通过我可以欠账三次总时三天这一点看来我在她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我回过头看看小秦。她染成淡红色并烫卷的头发胡乱的披在肩上。我一直觉得小秦不管是在上世纪80年代还是在这世纪的10年代都能吃得开。因为她分别符合两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大波浪以及大波，浪。

今天是周六。今天阳光很好。按照我的习惯，今天自我放假一天。世上一切裸露的钱包均与我无关。这叫做职业操守。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地方的每条街道转来转去，看看哪里又换了店铺店铺又换了店名和老板娘。

街上还是一副周末的老样子。一对对的男女一个个的男人一堆堆的女人挤在街上挤在每一个店铺里面。我吸着一根红塔山坐在街道边的一条长凳上和时间一起闷不吭声。

事实上在师傅的教诲里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周末下手。因为这个时候男男女女在乐呵的跟傻逼似的的同时觉得自己很牛逼，对外界基本无感知。之所以我选择不在周末下手，原因是小秦说她们这些姐妹们最烦的就是周末出去玩一天回来一看钱包没了。“钱没了还好说，因为没多少钱。药、套子怎么办。”小秦恨恨的对我说。“到时候都没地方买去。”

我爱小秦。我爱她们。所以我周末不偷东西。

在我还没有认识小秦的那个时候，我在一个周六晚上在德克士顺了一个身着艳丽的女人的包。当时她正撑起五厘米长的睫毛纯情的看着刚远去的男人的背影。我揣着她的包回到我家，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床上：眼线笔。粉底液。一小块巧克力。口香糖。纸巾。梳子。小水果刀。一双丝袜。润唇膏。避孕套。小盒毓婷。没钱没手机没银行卡。这一次的失败经历告诉我女人的艳丽程度和包里所带东西价值之间基本成反比。

这个结论我在小秦包里得到了验证。当时小秦说：我是出来挣钱的，自己还带钱干什么。

（2）

这个城市的洒水车经常在黎明将至人迹罕至的时候外出洒水。每天早上人们匆匆走过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面上或者前面姑娘因为匆忙而没有掖好的内裤花边。无论怎样，反正各有各的匆忙。

我匆匆离开了小秦，去找一个名叫周旗的哥们。

周旗是和我几年前在街上认识的。当时他正在满头大汗的吃着麻辣烫，然后我去顺了他的钱包。再然后他又反过来顺了我的钱包。最后我们俩就一起站着吃麻辣烫。

而且我一直认为周旗在促进小秦对我有好感这件事情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次我坐在床上，翻开手机想给周旗发个短信。小秦在镜子前面画着妆漫不经心的问我：你查什么呢？我随口说：查周旗呢。小秦愣了一下，转身扑到我怀里，哭花了刚化上的眼妆：你真好。我莫名其妙的抱着她：别哭。我爱你小秦。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刚刚好。这个时候周旗应该正在拉扯着睡觉时候掉在地上的被子随手按掉闹钟。我正好在路上消耗掉他挣扎起床迷糊刷牙洗脸装逼收拾发型的时间。一次我对他说像我们这种手艺人应该衣着朴素满脸淳朴符合精神文明对群众的要求。他说这种手艺人只是他的第三职业。他作为有个有梦想的青春少男，第一职业是傍富婆最好是巨富丈夫不幸身亡孤身打理整个家业身体疲惫内心空虚急需一35岁以下身体健康男子共同维持家业年芳30身材傲人气质优雅的寡妇，第二职业是诱骗姑娘在姑娘付钱的情况下奔赴各个宾馆。我从他抽屉里紫红色的离婚证：恩，青春少男。他一把夺过：你懂什么。那时候是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能驾驭一个结婚以后的女人。

街上很多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的即将迟到的学生。我又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八点二分——北京时间。我每天晚上七点都会守在电视机前面在新闻联播开始的刹那间，调节我手机的时间。这个手机时间每天总会快上三分钟。我觉得它是在提醒我时间飞逝好好把握。我的手机是顺的。我曾经在电视直销上买了一个手机。998只要998，时尚手机拿回家。七天包退，美国原装。镶有八颗南非真钻，不管你眼睛怎样好都会闪到你张不开双眼。奢华的难以想象。拿在手中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双卡双待。不死机不卡机。功能齐全。立体声播放器。GPS全球导航。500万高清相素。手写键盘双输入。手持这款手机,让你一天24个小时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不怕摔不怕水。放进啤酒放进火锅绝对没问题。可收藏可传承。荣华传万代，代代手机情。

其实，如果不是那款手机像大半块砖头一样大，我还可以接受，虽然它总在我听悲伤迷幻情歌《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听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的时候死机。退一步说，其实如果它不像大半块砖头一样重，我就乐得把它带在身上。起码，也是传说中的八星八钻。

（3）

周旗的家藏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古朴破旧的院子里。据他讲这是他姨妈留给他的唯一遗产。至于为什么他姨妈没把房子留给自己的儿子我不得而知虽然我曾经多次的邪恶的想象。

周旗把一半院子租给了一个名字是桔子的姑娘。那个时候周旗觉得自己用这座院子过于浪费，于是自己印发了传单若干寻求同住者。至于为什么我没有搬过来主要原因是他寻求的是异性同住。当时周旗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然后传单上书：远离闹市喧嚣，尽享静谧人生。回归自然，享受田园风光 。现一处幽静小院诚求同租者。有水，可演绎浪漫风情。有树，可尽享绿色风采。本人男，28，未婚，无不良病史，178，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唯一缺点恐高怕狗，曾为共青团员。价格面议。请符合以下条件有识之士尽快与我联系。把握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来了也晚了。附，合租者条件：女。22——28岁。身高165cm——172cm。体重45——47kg。样貌靓丽。衣着时尚。有各大艺术院校学习经历者优先。电话：139xxxxxxxx。当时我说你丫怎么不加上盘亮条顺善抱可插。他白了我一眼：你正经一点行不行。就你这流氓样别吓着人家姑娘。

周旗苦苦等了三天才等来了第一个来询问的电话并且在九十秒之内挂了电话。我看他一脸落寞就问他怎么了。他委屈的说问问三围有错么？以后再也没有电话来过，周旗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也渐渐被各位可治疗癫痫性病阳痿癌症的神医传单所覆盖。最后连覆盖在传单上的传单上的传单都被侵蚀的不成模样。

半年以后，在这事就要不了了之了的刹那间，桔子出现了。

那天还和往常一样。我坐在周旗的床上看着电视，等着他清理脸面收拾头发。然后毫无征兆的自顾自躺在枕头上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了看，一串数字。陌生号接不接，我问。接，要是问孩子怎么办的就直接挂别犹豫。他含混的说。

我按了接听键：喂？

请问你那现在还在出租房子么？ 一个清脆的女声。

哦，你等一下。我捂住话筒：哎，来租房子的了。周旗咣的一声就半裸着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还有尚未抹匀的未知乳白色固液混合体。

几分钟后周旗喜形于色：下午她来看房子。她叫什么？没问。这你都不问？她声音太好听了。我一脚把一脸猥琐的他揣进卫生间。

但是根据我一贯的观察，声音特别好听的就没有美女。

整个上午我们俩就在家里面心神不宁的收拾屋子，根据周旗的说法就是租房子跟谈恋爱第一次见面一样。先给人留个好印象，先拿下，有什么打嗝打呼噜饭后便前洗手的怪癖毛病等拿下了再说，到时候这都不是事。

下午终于来了。我们都各有各的兴奋和忐忑。等到敲门声真响起的那一刻，周旗站起身，一脸壮烈地说：无论怎样媳妇总得见公婆。在我还在思索这个比喻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开了门。当时的情形用周旗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朵鲜花开放在原野。

女孩笑吟吟的伸出手：你好，我叫桔子。

周旗呆了一下：那，我叫苹果。

女孩嫣然一笑，真好玩。然后房子就这么租出去了。水电全免，每月300。

（4）

我拿出钥匙直接开了门。院子一分为二，一半归周旗，一半归桔子。周旗当时说目标是一年之内将院子合二为一。现在七个月过去了，桔子还是桔子，周旗还是周旗。

周旗没在，房门罕见的上了锁。我感到些许奇怪。以前他从不锁房门，原因是害怕桔子半夜时候寂寞难耐无处发泄会午夜淫奔导致生命危险。我看了看时间：八点五十九。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周旗收拾的最后一步穿上一件紫色的外套然后走到院子里面对着桔子喊一声：桔子，我起床啦。然后桔子在房间里笑着说：知道了。

事实上，应该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交代。周旗最喜欢紫色，他有三件紫色的外套。每周一三五一件，二四六一件，周日一件。用他的话讲是每天都要给生活以新鲜感。桔子不上学不上班，每天都在这个院子里面，上网看电视帮周旗做饭洗衣服。我一直觉得他们过的好像60岁以后相互分居的夫妻。至于桔子如何维持生计我们不得而知。我们本就没什么必要去知道那么多。对于桔子我们所知道的是：女，25岁，170cm，43kg，三围34C 24 36 。盘亮，条顺，清脆，舒畅。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至今尚未被周旗牵手拥抱亲吻然后杂树银花少儿不宜。

我一直怀疑她是同性恋。周旗一直在我表达观点的时候踹我一脚，然后一脸凌然：我绝不会让我的第一次一见钟情的幸福毁在另一个不知模样的女孩身上。

我又来到桔子门前，房门虚掩着。我敲敲门，同样没在。我直接推开门进去，心想要是看见这一对狗男女昏睡在床上就直接拍照讹钱，毫不留情。

但房间里面没人，我大失所望。

桔子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我很喜欢。比小秦的公寓好多了。我记得第一次去小秦住的公寓，进门后我一共走了五步，一步统一桶装方面面一步半卷卫生纸一步五香瓜子一步被子。期间踩爆的那包瓜子四下散落。小秦淡淡的说不用管，随便找个地坐吧。小秦和另外两个姑娘租了一间房子。小秦说这样好，有什么事好比说怀孕可以相互照应。自从我认识小秦之后我就不遗余力的诚挚的邀请她搬去我那儿住。至今未果。虽然说我有私心，但是我可以一脸浩然的说我这是为了小秦。原因很简单，我爱小秦，尤其是在那个时候我俩坐在小秦公寓的地上她躺在我怀里调皮的发梢掠过我鼻尖的时候。我觉得小秦真是可怜的可爱。我一次头脑发热的对躺在我身边的小秦说小秦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小秦看都没看我一眼，翻了个身：这种服务可是要加钱的。

（5）

我想我该做些什么呢。我瞄了瞄整个房间。床上被子胡乱的叠着，被子旁边是个一人高的玩具熊。桌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泛着粉红色的光亮。我突然想起周旗那台历经各种磨难仍坚强不屈将自身技能发挥到极致浑身是毒不怕毒的伟大电脑。这台电脑只有两个用途：草蛋和草榴。有一段时间周旗沉醉于草蛋不能自拔，每天对我讲今天谁被谁弟弟睡了谁把谁姐姐睡了谁背着自己朋友找朋友老婆了谁背着自己老婆找朋友了谁怀孕了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谁在家门口看见一个孩子不知道他妈是谁。每在这个时候我总是和善地给他一脚：看前面那妞钱包露出来了。再后来周旗从各种单纯的文字信息中解脱出来，一头扎进草榴里，进入画面声音动作三位一体的多媒体崭新阶段。

现在的情形是我在这里，然后空气里满是桔子的味道。

这种氛围我在过去也经历过一次，那时候我上小学。当时我在一个课间趁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之时轻轻捏了一把小翠的屁股。事实上当时我做的极其隐蔽。小翠也只是觉得有了一点异样然后在大家催促她玩石头剪刀布的声音中忘掉了这个感觉。正当我一脸坦然内心欣喜的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名叫刘里的家伙先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清涕，指着我喊：流氓，他摸小翠屁股。恰好这个时候，班主任走进教室。然后她就一把提着我往办公室走去。在离开教室的刹那，刘里用手搂着小翠的肩膀，双眼冒光的安慰着轻轻啜泣的小翠：我注意他很久了，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站在办公室里面，门口时几个跟过来看热闹的家伙。我前面是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是一个老师。这个老师就是我班主任，教语文。每学期都让我们写一篇名为《我的老师》的作文，获得满分的条件是：1、称老师是妈妈 ；2、自己病了；3、老师悉心照顾我 ；4、在老师的关心下自己的成绩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这种格式屡试不爽，直至后来有一次刘里的妈妈找到老师，说孩子的成绩就拜托您了。这个周六再去我们家打麻将吧。这样刘里的作文满分，其余按照格式写的扣两分，我写出了老师比我妈妈还要亲扣掉了一分。

老师在课本空白处照着教材参考抄完了课文段意课后题答案就自顾自的走了，留我自己在办公室里。我只能四处打量着这个办公室。靠窗的办公桌应该是数学老师的，一把半米长的直尺压在一个破旧的计算器上面。左边应该是自然老师的办公桌，一个地球仪显得格外突兀。另一边靠窗的应该是音乐老师，桌面上放着两盘流星花园的磁带，录音机在桌子下面孤独的呆着，只等音乐老师的鞋子回来作伴。靠门的办公桌我熟悉，是思想道德老师的。我熟悉的原因是我当时是思想政治课代表。上课了下课了我就一直站在那。放学的时候我觉得我最大的失误是忘了老师的椅子也是可以坐的。后来考试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最大的失误是没趁着没人找找考试的样卷。

（6）

我走在路上。今天阳光还好。我心想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还好没人奇怪的盯着我看。烟盒里面还有一根，我慢慢拿出来，用打火机点上。打火机的封面是一个衣着比基尼的外国金发美女，搔首弄姿，跟我一样孤独。我猛地吸了一口，红塔山燃得太快，要不赶紧地抽上几口，它自己就烧没了。在灭之前，它还会趁你不注意烫一下你的手指尖来提醒你刚刚有四毛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烟消云散了。我一直觉得这就跟过日子似的。

我在街上随便找了个长椅坐着。椅背上黑色大字写着“黑枪借钱寻仇找辉哥，电话159xxxxxxxx”，脚下写着“办证138xxxxxxxx”。

我最终还是被烫着了，因为我一直觉得对面阿依莲专卖店里面的姑娘是小翠。我甩了甩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站起身继续往前走。管她是不是小翠，只要我觉得是那她就是。问题的关键是我去和她打招呼说什么，那不成再偷着捏一把她的屁股。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脱了外套拿在手上。我从早上就一直有的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跟着渐渐强烈了起来。但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在阳光强烈的触上我裸露的胳膊的时候，我突然强烈地想念小秦。我拿出手机给小秦打电话说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小秦在那边默然不语，久久的沉默，就好像是全世界失眠的人都数完了自己的绵羊。这时间里我又重新坐下，然后听小秦细细的声音：这种服务真的是要加钱的。

我挂上电话，穿上外套，然后在附近一家文具店里面买了一瓶黑色墨水一把小刷子。

我坐在长椅上，把头深深埋下去，在地上写：办证，然后把小秦的手机号添在后面。

不管周旗跟桔子会是私奔还是殉情还是什么模样，我想，反正我的世界就这么突兀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