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暖，女，本名田晓琳。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中西诗刊》、《中国当代诗人诗选》、《星星诗刊》、《黄河诗报》、《绿风诗刊》、《联合日报》、香港《中华日报》、美国《新大陆》、加拿大《北美枫》等国内外报纸和杂志。与阿华，徐颖著有诗合集《我们的美人时代》，诗合集《诗歌组》，诗剧《隐身人的小剧场》。

 在天德度假村的黄昏散步

我们，从更多黄昏走出

小路，掩在曲径的通幽处

我们谈到了写作和生活

需要不断拐弯、折回，或者重新开始

我们从枝繁叶茂的绿荫夹道上踱碎了步子

感到时间和地址都是荒芜的，晚风一点点落下薄凉

我们却爱着热气腾腾的热身运动，像荧火虫托着小小的光焰

在抵达最后一道篱墙之前，天快要黑了

耳孔里有水从波光涟漪的楼台歌唱

美轮美奂的回声荡漾着绝妙的魅惑

——是的，我们看到了靶子刻在路上

白色靶心窜出终极者的挑衅

“目标就在前面了”，夜幕里有人咕噜

一只狗突然跳出来。它有豺的面孔，耷拉着舌头

跛腿，一呼一吸的样子都像染上了某种疯病

它横在我们前面。让我们冷不丁就是一个转身

就是这样。恐惧或者另一些看不清的未知事物

就这样让我们突然回转

夜鸟默不作声消隐在林子深处

水光或水光的幻象，沉在零的去处

……再后来，我们走上了一个无名高台

上面长满了芦苇。这需水的芦苇是怎么活在那儿的

这些会思想的芦苇晃荡着身子

加深着暗处的黄昏。我们继续走着

并非经验

2009.6.15晨写于济宁2009文学笔会

1848，请继续

加班加点，请继续！克扣工资，请继续

水涨船高，请继续！气喘吁吁，请继续

阳光工程，请继续！猎人和屠夫，请继续！

套住自由的脖子，割掉良心和舌头

让无休无息的风吹落

1848年的绿叶和草木，无处归依呵流浪

请继续，在丢失了救生圈的海水里

让船头撑舵的那个老船长

继续写下：罢工、罢学、罢市

请继续，男盗女*、偷梁换柱

上访和堵截、改头和革面。请继续

老鼠拜强盗为师，乌鸦和蝙蝠作大地的信使

羊群像一团棉花，轻飘的圈养

在沉默的火舌里……唉

在我们中间

叛逆，请继续！叛逆的叛逆，请继续

马克思，请继续

《宣言》，请继续

清水河，致费尔南多·佩索阿

你一路招摇，招摇着清。跑在我们前面，追赶时光

你停下来就遇见我的命运：

是阳光下的一片枯叶，落进你的清里

所以，你判决我的死刑

就是明晓：明晓一切

我是无，所以我就是你，我把你想像成一切

亲爱的，我们翻腾吧，在翻滚的的生活里

我们创造的幸福就是我们仰望的——

那道瀑布！是的，在飞流直下里提升而起的幸福

是云朵们的恋歌。这时焦点聚集在我们身上

嘿,柔光的效应

让我们饱尝朦胧之美、隐约之痛

更多时侯，我俯在你身上，我们俯视

清水河，我惶然——

一头刺猬，把刺儿刺入春天的心脏

暗地里受伤的，却还是它

它迷恋的部分已死于风景，并在空气里

腐烂成另一种意象，浩浩荡荡的

我们是鱼，悬浮在空气呼吸鱼的眼泪

那么透明，我一眼到底的清水河

摊开光彩迷离的三棱镜，那么辽阔——

生活在左：麦田，蚂蚱，屋瓦，楼宇，地铁，飞机

正腾起人间的烟雾，层出不穷

自然在右：草甸，密林，灌木丛，荆棘，狮虎兽

适者在混乱的暴力中生存

恰恰在这中间，生长着绝美的困惑——

这不靠左也不靠右的绝美，这属于左又属于右的绝美

葱葱郁郁的生长着，一刻不停的流淌着

困惑。是我们未曾采撷的困惑

那么我看到的对对蝴蝶，犹疑的春风

长着翅膀的野花……都是假的？或者错觉？

当阳光抚过粼粼表象，微风吹落了寂静

一个瞬息落进另一个瞬息

生和死都是一种仪式

还好，我滴水藏慧的清水河

还好啊！我一望到底的浮生，在水里

我们用浮力笃定在世上，浮游着流水

我们是流水之上的流水

阑珊之侧

万家正灯火，阑珊之侧

这个世界能与灯火相抗衡的就是时间和影子

黑夜之前是这样，白夜之后是这样

想到由时间一手制造的影子

这不是乌有的乌有之物，在窗前开花

并结出伤逝的果子

多不甘心！流水和太阳努力制造着

光线，种子，玫瑰，好日子和坏脾气

并把羊群赶回村庄

把白云安在含泪的眼睛之上

让我们三分迷恋，却是七分潮湿——

注定这辈子露珠们在这里闪一下腰就会消失

或许消失的并不露珠，是露珠们

渐次擦亮的灯火。从窗前

让人感到比黑更黑的黑，握在手里

比命运更坚硬，比呼吸还脆弱

像烟花璀璨，更像孤独如幕

——这只会让晚风下意识的向前挪动一步

腾出一颗星星，让给黎明前那个沉陷黑暗的孩子

单峰骆驼经过我身边

一定有秋雨轧倒了所有的风吹

草色更低处，甚至还来不及躲闪

你便和一匹单峰老骆驼撞个满怀——

在微凉摇曳的晨，那个年迈蹒跚运垃圾的驼背老者

把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雨和喉间残喘的风声

播种在九州大道的沙龙里

一种背影，甚至还来不及追溯

他便无影无踪了，在车水马龙里

不过替代他的还有橙色的清洁工，不紧不慢

仿佛树底的落果，挥起三千落殇

间或惊起飞蛾，匆匆忙忙

从道旁的花丛窜出来扑到你身上

啊，可是­——

你不是火，甚至不是一棵能燃烧的树

也不是花或草，不能在食色者的肠胃置换奶液

只是一个肉身，一个人的肉身，平实甚至瑟缩

在岁月的光和沙里，焙炼焦炭状的粉末

黄土之上

你胸中的山水、点墨隐在小桥和瓦舍之间

细细碎碎的叮咛，流出神明

黄土之上，妈妈

你为谁凝了眉，栽了梧桐

凤凰在你的巢里并不为传说

月黑风高，你也会点燃翅膀

搬运生活的柴薪，浴火并不为涅磐

我虚构的半生香木多么虚空

暖不起一角屋檐

支不起你门前的一个石碾

推来转去的却推不动一个绵长的睡姿

在黄土之上

都是泥塑的身子，妈妈

露珠在轰然破碎前，西风已抽出金黄的刀子

雕出你暮年的花纹

斑斑驳驳的，混乱碎片

贴在时间之上

多么轻易，我束手被擒

等待一场雪荡悠悠送我回归

秘语

天马，是谁把你拉出天堂

凡尘下你无法行空

蚂蚁在起飞前把巢搬到树上或者筑进地穴

并用糙糠和炼金术搭建桥梁沟通瑶池和潜河

可是冥想的花朵多么幻美

一只蜜蜂在醉死花丛前说出全部隐语

秘密花园里总有最美的蝴蝶

左翅燎燃梁祝的骨灰

右翅埋进现实主义的土壤

腐朽成泥或者等待花开

如果一块石头也能划破闪电开出花来

你恰好说出了分离、断裂或者裂变之词

如果垂钓的人把钓杆伸进陷阱

如果微尘一不小心就咬痛了你的灵肉

如果爱提刀把世界一分为二

嘘，嘘——

请别告诉穿透这些镜像的悲和美

2008．10．27

带光的旅行

最初是水滴落入光泽，那么通透、明亮

在我唯美的视野，水从眼窝里养着

鱼和非鱼，穿游忘川，那时生活湿润水草丰美

后来我看到了沙漠，光的风暴

吹败了灌草、地衣和沙棘花，又蚀光了沙的肌肤

可是最耀眼的骨头还是活下来了，沙子高耸矗立成丘

伸进黑夜的沙漠，内部流动着金色

仿佛一个人的旅行。我看到他的肖像：

仿佛死囚露出对生的渴意，一个世界的墙上

斑斑驳驳，落下一串光的脚印

是的！我看到的光，正从打铁人的手里

一点点锤打着铁器，火花飞落

溅湿了砧台和砧台上的生活

藏在绿处

是一枝新芽在泥土的黑里吐绿

我更愿意相信

无边的黑里，一片绿在煜煜闪光

它深谙光明，更熟稔黑暗

因此它成为旗，垂下温暖的影

活在它的旗下，在一片庇佑里

我们，作为最公开的秘密

其实，一直在搬运它的灵骨

把风推向更高的空，把浪排向更深的蓝

而更邃的，根

它拎着冷，背着光。一头扎进深处

将母性的宫殿，撞出水质的思想

哗哗的，从体内流到天上

不过风还是发现，它只是一枚水晶的梦

说到一针见血时，它哗啊

好一块短暂、靠不住的玻璃体

我宁愿相信

无边的黑里，一片绿在煜煜闪光

这个秋天

这个秋天，秋水没有流泻

云朵从窗外调出丝竹、绸缎和锦帛

流转所有情节，仿佛地上的滚珠

所及之处，漫散着黄金

抑扬顿挫的起伏，这尘世的巨幅动漫

适合一个人朗读——

在高天和靛蓝构建的小屋

略带抒情，由远及近的

也终是缘于怀念故土的宽厚

木叶们纷扬着放弃绿处的生活

她们落地无声呢，寂静也妖娆呵

一场辽阔的隐身术

潜藏起蚊蝇、黑暗和肮脏的杀机

替作世态剧里的一朵羽毛

且轻且柔，好比淹没你时的雪

玫瑰，玫瑰

光泽和刺，爱和伤害

玫瑰和玫瑰对坐在水和火里

望眼欲穿的影，在岸与岸之间

左右摇摆，像红鲤

吐出细节，风骨，情调和香气

冷冷艳艳的花瓣反复幻化

如果疼痛再尖锐一尺

如果幸福再明亮一圈

如果献祭扩大成一个圆

那么我拔出前世的刺种进你的根里

那么你爱上我，是必然的

这玫瑰和玫瑰的宿敌，必然的短兵相接

这零落的果子，这蛇

夜幕低垂

他是怎么擦进那个隘口的。我浑然不知

湿滑湿滑的藓类。黑咕隆咚

一个随时吞你入梦的陷阱，开着缺口

而月亮，那么苍白的月亮

微弱的白和光，包裹了黑夜

——当我们像月华一样徐徐上升

——当夜幕倏忽滑落

天鹅

天，一直高到虚无

天鹅，浮游于浮

天鹅独自在浮世图里忧伤

一百只天鹅拍起清波，飞在白里

发出天鹅独有的鸣叫，引领的鸣叫

穿过火红的冠顶，从水的共鸣腔里，激起浪头

从白一直起伏到黑

从根须一直匍匐到果实

从下游抵达上游

趾蹼间有月光上升，熹微的白，唤醒睡莲

没有尘土的火焰里，天鹅满身泥土

饮下水流里的钙和铁，铸就了天鹅的血和骨头

天鹅举着尖利的长喙啄开禹的死结，掘开水的墓穴

和大地震荡之后突起的废墟

天鹅和我们相互置换

天鹅和天鹅交换着思想，交换着白

天鹅飞过水湄，双翅高于万灵双脚低于万物

天鹅一天重过一天，一天轻比一天

天鹅描准了猎物，却被猎枪击伤

天鹅染白了裙袂，天鹅白了眉白了头洗白了雪

天鹅发着光，总是出现在我身前

天鹅躲在我的身后

天鹅，大隐于无

我选择目光和雨水

垃圾的尖叫和酸腐

正掩埋灵魂的花朵

诗人，伸出手去

伸出手去要抓住什么

低下头去，再低些

我选择侧转，只露一只美丽的眼

另一只，送给你。需要穿过

那道恍惚的栅栏

我选择目光和雨水

一起被风送远

一个诗歌的孩子

在左手的根部降生

止于思

哦，这心线——

把蝴蝶也喊湿了

它抖了抖翅膀就从南方的日历

运来一夜湿雨

想你，伸开双手从一丛荆棘的绿上刺透时

爱的七寸响尾，响的彻骨，我却不能思

我不能思你飘逝的粉

刚好落进荆棘花的灯芯

它忘情燃起的紫烟，适合放牧你的

葡萄，草莓，皮肤、手指和毒素

我不能更深一寸的切入你的腹地

吮吸一枚浆果的妖娆和寂落

那么倾听我吧，倾听你

微妙的呼吸，咳嗽，病变，毒斑

和心跳，突突的

——这放纵的变故，放浪形骸

你两腿间颤栗的惊叹，刚好打开我的水穴

在流离失所里，打开那涂蜜的黑

在光的跳跃里，从北到南，亲爱的人

我们不用思想，不用相思

也不用灰烬……

声音

送葬的队伍提前抵达

管子提前伸入肺叶

咳出一片鲜红，谁的花朵——

开满那年的花园

开满炙热的向晚

开在一些针头，一瓶液体上

光，亮着。刺目——

哗哗地响。寂静地响

穿过整个深秋的耳廓

一个声音

拉上一道道窗帘

一道门

起床的声音——

开门的声音——

松动的声音——

从内部往复燃烧的河流

奔涌着，翻滚着，向外——

向日葵的光芒照亮山坡

向阳的门槛比耳朵要高

大鸟掠过的坡地

金黄远比尘埃还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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