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田府“九间楼”
田启礼
三百多年来,在归德田氏家族中,一直传有“归德古城内有田府家业九间楼”的说法。近几年,本人对田氏家族世代相传的“九间楼”作以探寻,或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试图解开九间楼的诸多谜团。
据清·康熙四十四年(公元1705年)编纂的《商丘县志·寺观》记载:“文殊寺,在北门里许,俗称小五台,本明田通政珍别业。本朝顺治年间,僧定空募建。”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编纂的《归德府志·寺观》载:“文殊寺,在北门外里许。俗名中五台。本明田通政别业,国朝顺治年间,僧定空募建。”另外,《商丘县志·艺文》中载陈宗石(1644—1720,侯方域女婿)诗《过中五台禅院》作注写道:“院为明田通政别墅,乱后改作兰诺(兰诺是梵语“阿兰诺”的略称,意为寂静空闲之地,也泛指一般的佛寺)。”1993年新编《商丘县志》记载:“文殊寺,在今城北关,俗称小五台,本为明田珍别业,清顺治年间,僧定空募建。俗名九间楼。”还有2012版《睢阳区志》载:商丘古城北关,有座九间楼。传说“早先的九间楼有3丈宽、9丈长、6丈高。楼是合拢结构,不用古式垛梁,用的是铁索悬梁,杈首入墙。共有8梁10柱45檩,外搭36个飞檐,檐上雕鸟,檐下挂铃。刮东风鸟叫,刮西风铃响,嘀啾叮咚,婉转动听,威风凛凛,气势恢宏。”从以上史料记载中可以看出,在商丘古城北门里许确有九间楼,且明确记载为明朝南京通政使司通政使田珍之别墅。这与田氏家族相传的商丘古城有田氏家业“九间楼”是相吻合一致的。史实证明了田府九间楼存在的真实性。
那么,在诸多的史籍记载中,多提“文殊寺”而少有“九间楼”之说呢?因为九间楼在前,而文殊寺为后。虽然史料上未查寻到明确的文字记载,但从九间楼始建的传说中即可辨析异端。2012年版《睢阳区志》记载着“九间楼”始建的传说故事:有一回,从京城来了个八府巡按,这位巡按一次巡到商丘城北关。他站在城门外,搭眼一瞧,,遂道:“嗬,好水!”他看到城河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孤岛,远远望去,孤岛上光秃秃、白茫茫一片,似乎缺少一些景色的点缀。于是,就对站在一旁的县令说:“此处水色甚佳,唯此孤岛逊色。若能在岛上建座楼阁,岂不美哉!”在一旁的县令听巡按这么一说,连忙点头,献媚说道:“大人说的极是,下官也有同感,但不知建一座什么样的楼阁才好?”这位巡按未加思索,随口而语:“就建九间楼吧!样式要八梁十柱,越威风越好。”县令一听,巡按说要建九间楼,怎敢怠慢,急忙回衙,召集四方工匠,马上大兴土木,动工建起楼来。可是,要建“八梁十柱”的九间楼,到底如何建呢?没有谁能说得清。县令很生气,对工匠们说:“会盖也得盖,不会盖也得盖!你们不给我找出盖九间楼的人来,把你们统统开刀问斩,家灭九族!”县令说着就要下令杀人,几百名工匠眼看着就要成刀下鬼。这时,从工匠人群中走出一位高个头汉子,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年纪,古铜色方脸,络腮胡须,衣着破旧但整洁,肩扛斧、刨工具,健步走到县令面前,大声道:“我会盖九间楼!”县令见有人自荐会盖九间楼,心中暗喜,随说:“好啊!常言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请将不如逼将。不给你们一点儿厉害,就找不出盖楼的人来。你姓什名谁?家住哪里?快与本官说来!”“水有源,树有根,家住城东甄家村,走遍天下不改姓,甄世能就是我本人。”高个汉子声如洪钟答道。县令急忙说:“啊!你叫真是能!令你当个领班,九间楼盖不好就拿你是问!今天晚上回去画张图来,明天破土动工!”这位姓甄的师傅为了保住几百个工匠的性命,他一人把盖九间楼的事儿承担了下来。可是这九间楼到底怎么盖,他心里连一点儿谱都没有,大伙儿也都替他掐了一把汗。这天夜里,甄世能回到家中,思来想去,找不出盖“八梁十柱”九间楼的办法来。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呀!当时把盖九间楼的活儿揽下来,才使这帮工匠哥们免受其害。如今想不出盖楼的办法来,向县衙交不了“差”,还必将大难临头,趁早给鲁班祖师爷烧炷香,磕个头,上吊死了。唉!啥办法呀!这不都是官府逼的吗?只见甄世能师傅,为鲁班祖师爷烧上香,磕罢头,哀叹着拿根绳子搭在房梁上,随后将绳子挽成个套,这就要悬梁自尽了。他把头伸进绳套里,瞪大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房梁,心想:就这样死了吗?悬梁……上吊……,刚想到这里,他的眼前豁然一亮。啊!想起来了,九间楼的合拢,会不会要用“悬梁吊檩”吧!不错,甄工匠这么一琢磨,九间楼的图样还真被他想出来了。他连忙解开绳索,拿来拐尺,蹲在地上画了起来。一边想,一边画,一直画到天亮,终于把九间楼的图样画成了。图归图,只是一个大样啊,到盖时能否管用,顺利建成,心里还是犯嘀咕。第二天一大早,甄工匠把画好的图样揣在怀里,急忙赶往工地上去。当他来到城北门时,从对面走来一个白发老头儿,满面灰尘,衣服褴褛,手里提着一个蝈蝈笼子,缓缓而行。甄工匠本无光顾这位老头儿,可是老头走路东倒西歪、跌跌撞撞,一不留神,跟甄工匠撞了个满怀,差一点儿没把老头撞倒。甄工匠慌忙扶住老者,抬头一看,老人手里掂着一个精致的蝈蝈笼子,仔细一瞅,这蝈蝈笼子也是一幢九间楼。这幢用秫秸梃子扣成的九间楼,正好是八梁十柱四十五檩,外搭三十六个飞檐,檐上有鸟,檐下吊铃。甄工匠一看来了兴趣,忙问老者道:“老人家,这座九间楼您是怎样扣成的?”老头儿笑笑答道:“小玩艺儿,不稀奇。吊檩斜椽,立柱飞檐,杈首入墙,秫秸当梁。”甄工匠一听老人这话,不住地点头,对老人说:“您真是巧手啊!能把这座楼卖给我吗?”老头儿摇摇头说:“不卖!不卖!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老人说着,就把手中的蝈蝈笼子递给甄工匠。还没等甄工匠道谢,老人转身就走了。甄工匠望着老人的背影,刚喊一声:“老人家慢走!”一转眼,老人不见了。就这样,甄工匠比着蝈蝈笼子的样子、结构,把九间楼盖成了。传说那位送蝈蝈笼子的老人,就是鲁班祖师。
尽管是传说,里面有着不少神话和演义的成分,但也绝不是空来穴风,胡编乱造。与史实之间,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有着丝丝缕缕的瓜葛牵连,给人们以推测和想象的空间。或者可以说,此传奇故事是由真实史情演义而来。
归德田氏家族世代这样流传:八世祖田珍公,官至南京通政使,在归德城出资置买宅院家业,盖有楼阁,号称“田府九间楼”。这与《归德府志》、《商丘县志》等史籍中“本明田通政珍别业”的记载是一致的。传说故事一开始说道:“从京城来了一位八府巡按”。在明朝朱棣皇帝迁都北平以后,“京城”除指北平(北京)外,还指南京,因为明王朝初建都于南京,迁都北京后,南京仍为“陪都”,包括机制官职设置都与北京一样。“八府巡按”是民间对官府巡按要员的习惯称呼。此时,归德田氏八世祖田珍,正任“巡按”要职。《归德府志》《商丘县志》《虞城县志》均有:“田珍,字子聘,别号待溪,万历庚戌科进士,筮仕东昌府冠县令。擢山东道监察御史,巡按江右,旋改巡两浙盐政……”之记载。流传“故事”中的“巡按”,正与田珍当年所任职务相吻合,从而即可确认为这位“巡按”就是明朝巡按官田珍。由此看来,田珍在此置买地产,盖起楼院别墅,让家人搬进住享,应是顺理成章的事。田珍本是商丘县田老家人,为何会选择在归德府城处盖楼堂、建宅院呢?因为归德城是当时归德府所在地,商丘县与归德府同城,是当地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是普通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及、十分向往的地方。身为明朝官员的田珍,当时所得俸禄,不一定是银钱,或许是封以地产桑田,就选择了自己家乡的宜居之地。况且,田珍与当时家居归德城内的沈鲤、宋纁、叶廷桂等,同为当朝名臣,并且关系甚好;田氏家族与沈、宋、侯、叶等大户人家,交往密切,男婚女嫁,讲究门当户对,叠为婚姻。田氏家族亦为归德名门望族,能在府城建筑家园,与名宦家族同里为邻,亦是非常荣耀之事。这大概就是田珍在此建九间楼的缘由吧?
九间楼,在田氏家族中口传了几百年,可家谱等史料却极少,几乎没有提及。究其原因:归德田氏首修家谱,是在明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由八世祖田珍手书而成。《归德田氏家乘》记载《银台公履历》:“戊午考选,庚申授山东道御史。辛酉宣大巡按,本年养病。癸亥补四川道,本年巡按江西。乙丑两浙巡盐。丁卯升大理寺左寺丞。戊辰升右少卿,遂升南京通政使,代摄南京户部督储侍郎。辛未卒于任,赠南京工部右侍郎。赐祭葬,崇祀乡贤。”从上述记载中可以得知,辛酉即为明天启元年(1621年),本年田珍在家养病时所修家谱。那时还没有置地建九间楼,家谱里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记载。到第二次续修家谱时,已是63年后的清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了。期间,田氏家族发生了两个大的变故:一是田珍于明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病逝,卒于任;二是发生在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的归德古城“壬午之变”,即是商丘历史上遭受的一次重大劫难。据《商丘县志》和《归德府志》记载:“十五年春三月,闯贼陷城,……同死者10余万人。”在此次劫难中,田氏家族死亡惨重,包括田珍的三个儿子、四个胞侄、三个嫡孙、四个胞孙和其妻妾,以及家仆用人等20多人遇难。所剩家人弃家而逃,名噪一时的九间楼成为血腥凶宅而被遗弃。《归德田氏家乘》记有“闯贼犯境,睢阳城陷,诸公子悉殉国难,田园宅舍遗弃殆尽”之词句。待到42年后续修家谱时,九间楼或许因遭遗弃而荒废,或许这场劫难给田氏家人留下的创伤太沉重,心有余悸,不愿再提及和看到“九间楼”的字眼,故而把它舍去不记。从此可以推算出,田宅九间楼应建于1621—1631的十年间。1631年2月田珍在位而终,之后不可能再建九间楼。《归德田氏家乘》载有江南泰州知州田作泽所撰《明经公行状》这样写道:“兵火频仍四野,父老子弟悉迁居城。是时城内寸土如金,季叔移书围西壁郎舍院宇属予居。经其繁费继征周到。与予共铅黄者,十有六年,凡寝与游燕、读书、看花、饮酒、赋诗及迷离风雨,忧思抑郁之处,予未尝不在,在未尝不言,言未尝不尽也。”这里虽没明确说迁居九间楼,而“父老子弟悉迁居城”,就是表明了全家老小,从农村老家都迁居到商丘城了。那时候,在老百姓眼里,城墙内外都算“城”,故载:“迁居城”。田作泽文中称道的季叔,即是田珍的三儿子,名叫国命。还写出了他们在一起生活16年的情景。这样算来,田氏家人在九间楼生活最多20年,或许十几年,就发生了“壬午之变”,田府里的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家园别墅自此遗弃荒废。若是田氏家人不从老家迁居到城,或许不会遭遇这场灭顶之灾。
据传,九间楼建成后有9丈长、3丈宽、6丈高,可谓是楼高房阔,田珍的子孙和家人,及家丁佣人等足有三、四十人生活在这里。据《归德田氏家乘》中《官荫公殉难事略》记载:明流贼壬午围归德,官与缙绅议分守。田珍长子田国赖任北门指挥,贾之馆副之。书夜登城巡视,使敌无处可破。为何让田国赖率兵守北门呢?或许是城北门距田国赖的家园九间楼较近,只有里许的缘故吧。次子田国用、季子田国命,还有几位孙子皆参与守城之战,最后死于战火。田珍之侄孙田克盛任城东门的副指挥,协助推官王世琇,敌破南门入,率兵巷战,杀敌无数,力尽自刭。还有胞侄国根,孙子有翼、有祉、有祺,侄孙克久、克从、作震等皆殉难。《归德田氏家乘》中《孝烈杨氏传略》记载:“孝烈杨氏者,作法公配也。明壬午城陷,同侧室王氏负姑阎夫人匿破屋中,见势难万全,乃与王氏并缢梁上,群贼往来,窥视之辄去,不复搜,姑获以生焉。后县令冀公给匾旌奖事,载邑乘贞烈传。”这是对当时贼破家门,作法公的一妻一妾,急中生智,将婆母阎夫人藏匿起来,两人悬梁自尽,迷惑流贼不再搜查的记载描述。就这样,一个大户人家,死亡过半,所剩家人逃往黄河以北的曹濮之地,流落他乡。从此,九间楼被田氏家人遗弃,闲置而荒废。
《归德府志》和《商丘县志》均记载“文殊寺,……本明田通政珍别业。本朝顺治年间,僧定空募建。”从文献记载来看,文殊寺,应该是由九间楼改建而成的。明末“壬午事变”之后,田氏家人遗弃九间楼,再无人居住而破败荒置。1644年,清朝入关,顺治皇帝在位执政18年,后传康熙皇帝。其间由僧人定空筹资募建。至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编纂的《商丘县志》记载的是“文殊寺”,而不是“九间楼”。因为“九间楼”早已易主,改建成寺院,名为“文殊寺”。到了更晚些的乾隆十九年(1754年),距“壬午之变”已经110多年了,“九间楼”早被人们忘却,而新兴的“文殊寺”渐渐占据了人们的视野,故编纂的《归德府志》仍沿袭早先《商丘县志》的记载,只记有文殊寺,而无九间楼。“文殊寺”成了“九间楼”的代名词。另外,《商丘县志·艺文》中陈宗石《过中五台禅院》诗作注有“院为明通政别墅,乱后改作兰若”之句。实际上,这里所说的“乱”,即是明末商丘古城发生的“壬午之变”,“乱后”,即是1942年的归德古城“壬午之变”事件以后,九间楼不复存在,而改建成了寺院,供人们烧香拜佛。
如今,从北关大街与青年路的交汇处往西约400米路北,即是九间楼的原址。时过境迁,这里别说“九间楼”,就是晚建的“文殊寺”也没有了踪影,留下的除了旧址上的土台和绿地外,还有历史文献中的星点记载,以及民间的美丽传说。尽管如此,沿着历史的轨迹,探真求实,我还是捕捉到了田府九间楼的“幽魂”,让历史证明它真实的存在过。彰显田氏家族曾有的辉煌。
供稿:田启礼
附:作者简介:
田启礼,河南省商丘市人,1952年2月生,中国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现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田完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河南省姓氏文化研究会田姓委员会顾问、商丘市姓氏文化研究会会长、商丘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商丘市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商丘师范学院客座教授。著有《列车向南》《黄河不能断流》《泱泱大商》《感恩岁月》《习诗小札》《归德田氏世次用字释解》《彪炳千秋》《不老的乡愁》《穿越时光隧道》等文集。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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