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顼与小荷才露尖角的张居正
1536年阴历三月十五,世界上最温暖的春风吹进湖北荆州知府府衙,考生们顿感心旷神怡。这天是明政府科举考试第一级童试考试日。知府李士翱贪婪地嗅了一丝清风。考试结束后,李士翱迫不及待地审阅了张白圭的考卷。与其说是审阅,不如说是欣赏。张白圭的文章观点独到,叙述流畅,旁征博引,如黄河滔滔,飞流而下。李士翱看得是眉飞色舞,拍案叫好。
李士翱胸有成竹道:“我给你把名字改了,就叫‘居正’,张居正!”
知府大人赏脸为自己改名,这是平民张白圭的无上荣耀,他一定要给知府大人这个脸。所以,张白圭在十二岁那年就变成了张居正。众所周知,多年之后,这个名字响彻大明帝国,并千古流芳。
独乐不如众乐,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这是李士翱的价值观。张居正走后,他派人请来湖北学政田顼。田顼是当时中国四大才子之一,神童出身。他在湖北主管科举多年,见过不少神童。因见多识广,所以当李士翱把张居正的考卷拿给他看时,他虽被文章的思想气势打动,可脸上并无激动之色。
放下张居正的考卷,他不冷不热地用看似专业的角度做了一番评价:“这孩子的思想倒是大中至正,但文采上还有所欠缺。”最后他又做了补充,“单凭考卷,看不出非凡才学来,因为考试耗时长,每个人都有思考的余地;倘若他在现场也能发挥得如此凌厉精准,那我就认定他是奇才。”
如果不是要顾及读书人的形象,李士翱肯定敞开热血的胸怀,拍着胸脯打包票。他迫不及待地把张居正带到田顼面前。田顼一见张居正俊美的相貌,立即生起双倍的好感,这就叫眼缘——这种心理现象很难解释,但它的确存在。
他柔和地问张居正:“可会即兴文章吗?”
张居正回答:“请大人命题。”
田顼梳理着胡子,慢悠悠地说:“李大人说你是奇童,那就写一篇《南郡奇童赋》如何?”
按张居正沉稳的性格,每临一事,都会沉思许久,可这是现场发挥,所以他径直来到桌前,铺纸,磨墨,提笔便写,下笔如有神,片刻工夫,一篇赋就展现在田学政面前。田顼一面看一面称赞,看到最后脸上泛着红光,激动地叫起来:“神童!天才!”
李士翱和田顼对张居正的推崇,并非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其实,张居正在江陵早有美名。据江陵人说,张居正两岁时就认识了《孟子》中“王曰”二字,三岁开始读儒家经典,七岁时就对儒家经典有了自己的看法。加上过目不忘,能诗善赋,他在江陵已成小名人。
既是小名人,又被两个大名人夸张地推崇,张居正的名字迅速传遍荆州。这就是口碑的力量,它出神入化,能让人一夜成名,能让人的名气一日千里、再上层楼。
明嘉靖十四年(公元1536年),年40岁的田顼,以礼部郎中出任湖广佥事,“奉敕视学政”。 12岁的张居正通过了府试,成为一名秀才。湖广巡抚顾璘知道后,找到湖广学政学政田顼。田顼把发现神童张居正告知顾磷,顾磷赞居正“国器也”。
顾璘:张孺子天授,即令早在朝廷,宜亦无不可。然余以为莫若老其才,他日所就,当亦不可知耳!
田顼:然也。西汉贾谊少有才名,史只留其辞赋未闻其政绩而。
顾璘:西汉太远,本朝亦有唐寅,徒增一风流画匠而矣。雕琢国器,汝堂堂湖广学政职责所在也。
田顼与顾璘顾虑相同,一个以贾谊作比较,一个以唐寅作比较。于是顾磷与田顼形成对居正“雕玉”的共识。
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13岁的张居正从荆州来到武昌参加考取举人的乡试。他的答卷,得到考官的赞同。有了湖广巡抚顾璘的定调指示,对是否录取张居正为举人,田顼、顾璘与陈束产生了分歧,冯御史也不知如何处置。湖广观察使陈束极力主张录取,陈束史称嘉靖八才子之一。当时号称“金陵三俊”之一的顾璘任湖广巡抚,亲自与布政使、按察使诸君说:“此子将相才也。”然而,他又考虑到,13岁的孩童步入仕途,为时尚早,这对今后的成长不利。最后冯御史同意巡抚的意见,没有录取张居正。这件事在张居正的心目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嘉靖十八年(1539年),时年43岁的提学副使田顼在黄陂主持扩建“二程书院”讲厅,使原本“二程祠”,真正成为书院的规模。并日辟诸生相与讲学,弘扬理学文化,为朝廷培养和选拔人才。此后,仰慕“二程”的学子,经常前往拜谒并听田顼先生讲学,张居正也是常客。
张居正乡试屡试多蹶,引发了田顼关注。田顼还把一部唐朝北海太守李邕的《南岳碑》,送给张居正,以示鼓励。(此据《黄陂县志》记载)从这个角度说,田顼亦可算作张居正的真正的老师。正是田顼的识才、爱才,把张居正带上了一条大展宏图、报效国家的光辉道路。
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16岁的张居正再应乡试。明朝规定乡试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由进士出身的各部官员主考,各省主考官均由皇帝钦派。主考官一般由进士出身的在京翰林或部院官担任。贡院建在城内的东南隅。乡试共考三场,初九、十二、十五日各一场。这一年田顼任主考。这一次,大家都反对录取张居正为举人,因为第一次乡试张居正文笔透出的一股凌然正气,在第二次乡试卷子中不见了,满卷阿谀奉承讨好。这次考官几乎一边倒,口诛张居正试卷奴颜媚骨。
张居正乡试文风变化,更引发了田顼思考。田顼对考官们说:张居正第一次乡试卷子文章的凌然正气遭遇不公正,才会出现第二次乡试文风向阴暗逆转。如果再遇不公,严重的话可能走向反朝廷。
这次田顼力排众议,拔置张居正第三,中了举人,榜上题名。按照科举时代的惯例,同一年参加考试被录取的考生,有同学之谊;而他们与负责录取的主考官之间,则是门生与老师的关系。这也成为封建时代读书人之间的一种重要伦理纽带。
阅卷日,田顼召张居正到办公室,问:汝文有台阁气,必不久人下者,何前试厄塞乃尔?
张居正毅然曰:生之不遇,以世无具眼如公者耳!(可见张居正对前次举人的乡试,耿耿于怀)
田顼不悦,曰:汝以予为具眼,是轻诋前试官也!
田顼知道张居正悻悻如此,会为吾知人累。他更是怕张居正得志太早,反而成了个庸才。
张居正这种见风使舵的性格在以后的仕途展露无遗。从一个刚正不阿的理想主义者,却在亲历腥风血雨的内阁斗争后,痛悟了什么是政治,从此踏上一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道路。他不顾同僚鄙夷,勾结太监冯保,登上首辅之位,赢得皇帝和太后的信任,为改革大业铺平道路。他通过大收贿赂安抚戍边将领,起用贪官殷正茂平定西南叛乱,彻底解决由来已久的边疆兵患。他趁皇帝年幼,以帝师之名独裁擅权,一改官场颓靡习气,使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他以辞官为由,胁迫小皇帝下旨,将反对者一一铲除,从而顺利推行新政,一举扭转帝国财政危机。
张居正中举后专程赴安陆,拜谒正在那里督工的恩师顾璘。见到张居正,顾璘格外高兴,解下自己的犀带赠给了他,说:“来日你要佩玉带,犀带是束缚不了你的。”并表示歉意说:“我同冯御史一席话,耽误了你三年”。“我所以这样做,是希望你有远大的志向,学伊尹,作颜渊,不要只以一个年少成名的秀才独喜自负。”二人谈了良久,张居正一一铭记心间。田顼和顾磷如此演双簧并没有恶意,始作俑者顾磷的这次谈话只洗清自己清白,却给田顼以后的官海生涯留下了隐患。
嘉靖二十三年,张居正进京参加会试,却意外地落了榜。这次没有顾磷、田顼作梗,依然落败,张居正开始对自己反思。
即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张居正23岁那年,他二次入京,通过了会试,再参加殿试,中二甲进士,选为庶吉士,成了翰林院见习的后备官员。
信息来源:田奇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