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启义

   孟子故里峄山，因奇石而美：泰山雄，黄山秀，赶不上峄山的大石头；山如垒卵，小大亿万，以堆石为奇功。登山后我发现，南天门有一块残碑，它虽为峄山身外石体，但它与山体众多奇石同样秀美，而且通体透出母爱。

   南天门，是神话传说中天宫的门户之一。名山上的南天门，既是山口门户，又是本山重点名胜古迹。峄山，把孟母教子搬至南天门，应是一绝。冰冷的南天门石头，开始有了灵魂，像是有血有肉的鲜活体。南天门一个悬崖绝壁，托起一块顶点向下的三角形巨石，长宽厚均足有20米开外。“断机石”三字，刻满整个石面，特意把笔画凹处，涂上大红色，形成醒目特景——孟母断机典故载体：赞孟母教子有方，悟亚圣成才之路；知母爱博大无私，感慈母养育之恩；立真心孝义之道，扬中华民族尊长爱幼的优良传统。

   断机石下，树着一座青石残碑——铁箍固定着粘和的碎碑块。碑高不过两米，宽也不过半米余，与断机石宽大厚重相比，可谓骨瘦如柴。岁月侵蚀，瘦弱碑体像是无字。比起游客争着等着留影的南天门、断机石，碑前显得异常冷落。我走近残碑，横刻的“捐财刻记”，清楚地输送出此碑的立意。擦去碑面的浮尘，细小碑文隐约显现。文字没有导语性的介绍，只是具体人名的排列。人名阴文竖写，横向整齐排列：张李氏、李王氏、王赵氏、朱朱氏……每个字体不会超过一平方厘米。密密麻麻的“某某氏”，占满了整个石碑正面。碑上的捐资者全是女性，而且很可能多为人母、人祖母、人曾祖母的女性。青石碑、“三角石”、孟子故里文化，在南天门绝妙结合，扩大、丰富了碑与石本身意义上的内涵。不仅显示出碑中女性捐资的用途，而且给游人营造了一座充满母爱灵性的无墙围城。“某某氏”的女性称谓，是她所在家庭社会低下、日常生活贫穷的特制标签。但是，她们对捐款活动，仍然还是那样执著、投入，那样无私、慷慨。她们的举动，她们的精神，不论当时还是今日，都应受到热情赞誉。她们的动力，应源自孟母走入南天门，源自自己胸怀深处本能的母爱。

   望子女成龙变凤，是天下母亲心底潜存的一种期盼、一星火种，有时甚至是一块重石，孟母断机教子，无疑是透进天下母亲心头的一束希望之光。断机石与青石碑相对站立，上下呼应，亲密无间，仿佛开通了时间隧道，实现绵延两千余年“人母”群体的对话。为孟母“子不学，断机杼”作为教子范例，感到由衷高兴；为慈母教子接力棒代代相传，民族优秀人物不断涌现而无限欣慰。残碑，彰显人母良好愿望的心境，蕴含着对捐资女性的尊崇、颂扬，残碑断而复修，更令人遐想无涯。此时在场者，无人能说出此碑何时、何故、何人、何硬物撞击，使石碑断裂，但能看得出，是上世纪80年代重新加固扶起。因为那时，峄山需要与时俱进的景点，中国需要重新唤醒传统母爱，众望所归，大势所趋，理应倒而复起。碑虽被日月染旧，且有“伤残”，碑文记载的女性们肯定也都早已逝去，但碑文折射出的母爱光环，依然熠熠生辉，青碑残体溢出的乳汁，仍然美味香甜。青石碑与断机石，共同撑起透辟母爱灵犀的南天门，成为中国母亲族，对母爱自信、骄傲的“特产”、标记，成为痴心尊母者，追求、向往、修身养性的净地、圣土。

   残碑虽无言，但像是会交心。在我上下打量残碑之际，过来不少游者。他们近碑端详，感情凝重，唇动喃喃，心弦像是被扣动，人性像是被撼动，情不自禁地与残碑合影。母爱，把峄山与游人心灵融为一体。母爱是天性，它比峄山奇石还自然、奇特、高贵——母爱无价；母爱如天博大，它比峄山奇石更厚重、率真、持久——母爱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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